真的强者不是这么玩的

文/
鲍帆

(泡泡网特约撰稿)“这篇社论再次展现出它(《纽约时报》)报道五角大楼文件案时的勇气。”《纽约时报》公共事务编辑玛格丽特·沙利文说。她所言的社论,指的是该报近日回应习近平时的表态:“时报从不打算为了迎合任何政府的要求而变更自己的报道——不论是中国、美国还是其他任何国家。”

虽然将这篇社论的意义拔高至永留新闻史册(乃至政治史册)的五角大楼文件案的程度,略显夸张,但这的确是一次激烈的碰撞。其中不仅牵涉一家新闻机构和一国领导人,更涉及两个大国的外交和两种截然不同的新闻理念、治国理念。

中国特色的记者会

11月12日的这场习近平、奥巴马联合记者会,是在美国记者的强烈要求下,直至最后一刻才敲定下来的。奥巴马来出席APEC并访问中国,按照国际惯例,双方领导人办一场联合记者会是非常正常的,但中方显然担心不听话的外国记者会问出什么出格的问题。因此,尽管勉强答应了开记者会,但中方不忘添加一个限制条件:双方领导人在发言之后,只各接受本国媒体的一个提问——用意很明显,让你们美国记者去跟奥巴马闹腾吧,我们的习大大只接受事先安排好、写好答案的提问。

对于这种中国特色的记者会,外国记者是不会轻易买账的。果然,得到机会的《纽约时报》记者Mark Landler不仅抛给了奥巴马两个问题,还顺带问了习近平:为什么不给我的同事签证?

近两年,包括《纽约时报》在内的多家外媒遇到了驻华记者签证无法续期的问题。该报著名的专栏作家纪思道(Nicholas Kristof)也无法获得签证。不少研究中国、对中共和中国政府多有批评的学者也有同样的遭遇,这让他们愤怒且苦恼:不能到中国实地观察和研究,意味着无法获取一手资料。

一开始,习近平完全没有理会这个问题,而是在奥巴马回答完毕之后直接接受了事先安排的《中国日报》记者提问。据说,这让台下的美国记者产生了一阵骚动,福克斯新闻的白宫记者Ed Henry当场发推:“习是个懦夫!居然不回答美国记者的问题。你在害怕什么呢,先生?”

不过,习近平最终还是在念完事先准备好的答案之后,回应了《纽约时报》的问题。他说,“一辆车如果抛锚,都要下车检查哪儿出了毛病,中国有句谚语,解铃还须系铃人,希望大家可以找出原因。”言外之意,是你们不听话,总是批评中国,还揭露最高领导人的秘密财富,现在我把你们关在门外,封锁你们的网站,是理所当然的。

公开、坦诚才是强者的表现

发布会后,《纽约时报》发表了立场坚定的社论,其后玛格丽特·沙利文又发表了编后记,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人的推特上质疑:《纽约时报》号称自己不惧挑战任何政府,可为什么在2005年的时候,关于布什政府窃听项目的报道推迟了13个月才发表?

此事确实存在,这也导致后来斯诺登公开NSA文件时,没有选择《纽约时报》,而是选择了一位纪录片导演和一名英国《卫报》记者。

玛格丽特·沙利文没有回避这样的质疑,她在此前的另一篇文章中详细介绍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在编后记中说:是的,我们并非完美无瑕,我们坦诚地承认这一点,但我们最近的一些报道和评论展现了勇气,我们不畏惧,无偏私。

《纽约时报》的一系列表态是真正强者的表现。上台两年来,习近平的强势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但如果强势仅仅意味着打压、封闭,那只能说明这并不是真正的强大,而是外强中干。

真正的强者,会公开、坦诚地面对一切质疑和挑战。最近,关于斯诺登的纪录片《第四公民(Citizen Four)》正在美国影院上映——一个“泄露国家机密”的“叛国者”的行动和言论可以被这样正面的记录和传播,这大概是中国人很难想象的。这既是美国强大的表现,也是它强大的原因。

真正的强者,不但不会拒绝给提出批评意见的外国记者、学者颁发签证,反而应该通过各种方式为他们来中国观察、研究提供便利,且不以任何方式干预他们的言论。道理很简单:这些观察和研究是一笔莫大的智慧资源,能够为国家治理提供非常多的启发,而把批判者关在门外,白白损失了这些资源,最终遮蔽的只能是自己。

真正的强者,应该欢迎新闻界揭露任何问题。在自由的言论环境下,媒体的能力会突飞猛进,不仅能够揭露中国的腐败,也能真正依靠扎实的调查报道揭露美国的问题、国际组织的问题,这会是真正的“软实力”,是中国对世界的贡献。

从这些角度来看,一个真正的强国和真正强势的领导人,还离中国十分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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