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阙唐在星期一, 02/23/2015 - 13:49 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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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欧新社

新闻业，戴着网络审查的镣铐跳舞：网络管制的原生和次生危害（二）

文/

伊阙唐

【序】愈见野蛮的中国式网络管制已不限于阻断信息流通、加大传输和沟通成本等表面危害，随其加剧推演，还会诱发某种程度上更为深远的次生危害。本系列文章三篇，将从六个方面分析这些危害。

（接前）

对新闻媒体

大陆媒体在长期党管治下早已失去“新闻机构”的能力，部分外媒中文网为了生存需要大陆市场而被迫妥协，趋向中立、选择脱敏，甚至主动靠拢中国政府的喜好，而那些有原则的敢言外媒被封锁屏蔽，连名字都成为敏感词，比如全球知名媒体“纽约时报”。

据Solidot本月9号报道：新浪再次删除了纽约时报中文网的账号。2012年，《纽约时报》上线中文网的同时开始在中国社交平台设立相关账号，随后这些账号相继遭到封杀。《纽约时报》为了在中国生存下来，特别设立了一个不谈政治的子网站《国际生活》，结果网站仍然被屏蔽，但纽约时报国际生活的微博账号没有被杀死，一直幸存到今天为止。该账号（自由微博镜像）及其他纽约时报雇员的账号全部被新浪取缔，原因未知。分析认为，或许和最近刊登的文章《那些隐迹于纽约奢华公寓的全球富豪》有关，里面提到了几位中国富豪，但这些富豪应该没有如此大的力量命令新浪删除账号，那么很有可能是政府所为了。

甚至连个人认证也遭受到同样“待遇”。纽时工作人员推特网友@justIDLE 的微博账号被封锁，他表示：“ 我唯一的错误，就是和其他四五个同事一样，认证信息当中有‘纽约时报’四个字”。他近期收到新浪微博的通知，称：“经核实由于此微博出现发布敏感信息等违规行为，…对账号进行了封停处理，且无法恢复。给您带来的不便请您谅解。”（图2）另，推特网友@洛之秋称： “纽约时报”四个字已经成了豆瓣上的全站屏蔽词，哪怕只是一篇谈论纯文学的陈年日志，只要惹上纽约时报这四个字，就会被站方删除。

对陆媒从业人员的管制就不止是屏蔽了，传播“越界”内容还会遭受到处罚。2月16号，网上传出一份“处分通报”，通报中称某报社员工“在其QQ上转发不当言论，对社会造成了不良影响……处以严重警告处分”，并严令：“全体员工引以为戒……管好自己的微博、微信、QQ，不得随意发布负面新闻，不得发布对党委、政府和本单位不满的言论”。

如此严密的封锁屏蔽长期下来，会令不翻墙的网民逐渐忘记那些揭示真相、传播普世价值的国际媒体的存在，忘记该从何处寻找去真相；令尚有良知的大陆媒体人不得不放弃职业。去年辞职的陆媒记者何先生在今年的求职过程中遭遇许多挫折，他表示：“在职时经常收到诸如‘小心点’的警告，甚至‘打断腿’、‘砍全家’的都有。给港媒、外电写过稿子也成为我求职的畔脚石。我一直告诉自己，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沉默负责，尤其是媒体人。我后来也发誓，永远不再踏入中国内地媒体半步。”

与部分外媒自我审查的程度渐高相关联的就是，大陆时政评论异议写手的发声渠道在迅速减少。异议人士在国内无法顺利表达而更多转向投靠外媒平台，但近来有迹象显示，一些尚未被大陆封锁的海外中文媒体，疑似因扛不住压力而拒绝了部分措辞犀利、思想具有一定深度的写手继续供稿。

据悉，仅香港东网在去年底就一次性终止了数位长期合作的优秀时评写手继续供稿，透露出疑似有计划的自我审查。泡泡网曾有报道，大陆知名时评人赵楚因在香港东网开设了专栏文章，导致有关部门对他在国内媒体和公共场合采取了彻底封杀。赵楚说：“收到东网总编的电邮，通知我自即日起，我在东网的专栏也因‘编辑方针和评论方向的变化’停止了。想当初他们满世界通过朋友约我去开专栏，我嫌他们稿酬太低，犹豫再三。有意思。燃烧弹的威力真是无远弗届啊”。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在去年7月，要求新闻从业人员要遵守与所在新闻单位签订的职务行为信息保密协议。不得违反约定，向其他境内外媒体、网站提供职务行为信息，或者担任境外媒体的“特约”、“特约通讯员”、“特约撰稿人”或专栏作者等。就此阻断了在大陆媒体从业的时政观察人士的投稿资源。随即，大批陆媒从业人士宣布终止海外专栏，而知名媒体人宋志标因“触犯”此规定被南方都市报直接开除了。

真正了解大陆、了解政府的莫过于身居大陆的政治研究人士，他们中具备独立思考能力和敏锐洞察力的这部分学者基本都早已被定性成“高级维稳对象”了，平日里出行自由都被阻碍，如今连投身外网发声的可能性也被削弱；大陆网友翻墙成功都难以找到他们颇具指导价值和时效价值的评论文章，与此同时，理中客（骑墙式半自我审查）和“外宾”（不甚了解中国的分析）大量充斥网络，长此以往，将次生潜移默化的洗脑，干扰维权行动中的策略抉择。

网络时代，自媒体突增，官方打造的谎言越来越脆弱。2010年11月8日，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长春在纪念大陆第十一个记者节时发表讲话，要求各级党委政府“要善待媒体，善用媒体，善管媒体”。已有这几年来的事实可证，“善待”是指对那些听话的媒体；“善管”是针对所有媒体，不论纸媒还是新媒体一律党管严管；而 “善用”则是充分利用各种媒体和具有媒体属性的公众平台，灌输式传播当局的意识形态。

尤其对网络新媒体的管制和新兴舆论平台的占据，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从迅速壮大的五毛水军，由墙内蔓延至墙外，到树立“五毛首领”周小平、花千芳，打压传播能力强的“大V”账号，伴随着以 “反恐”、“反间谍”为由的入罪化打击，对普通网友的公开乃至私下言论严加监控、强力惩治，越来越多的网民因发表观点和传播真相而获罪。“刀把子”、“牛鼻子”已在现实中成为庞大的枷锁。如评论人宋志标所言：“刀把子”等毛泽东时代才有的说法重新被党媒提起，借由专政淫威重来，对知识分子展开政治攻击，有意识地将阶级斗争的氛围专送至社交媒体上，“刀把子”逡巡，微博肃杀，製造紧张状态。

更为可怕的是近期出现了多起大陆网友在外网发言被传唤的案例，甚至波及到发言者的网上朋友关系。外宣尺度更是史无前例，不仅要在Twitter和Youtube上播放央视春晚、发动大批五毛水军干扰推特等境外社交平台舆论、抹黑异议人士，还入驻了很多官媒账号，且都一直活跃。推特网友找到了如下大陆官方宣传机构推号：@XHNews (新华社英文，认证)、@CCTV_America (央视美国，认证）、@cctvnews (央视英文，认证）、@PDChina （中国日报，认证）、@globaltimesnews (环球时报，未认证)。

前期，接连不断的出现facebook欲进入中国的传闻，引来大批关注信息安全的大陆网友注销自己的脸书账号。本月12号，网友@范强在FB中发布了一条新闻，里面含有Tor,、VPN、网络匿名等字眼，结果显示被要求验证，说是“防止向读者发送垃圾信息”。@范强怀疑FB出现敏感词屏蔽技术。当日，本网测试发现，发布纽约时报中文网一则关于网络审查的新闻链接，随附文中部分段落做按语，结果显示也同样被要求输入验证码。尚无法确定是否属于敏感词过滤所致，但在此前本网曾有报道：西藏作家、人权关注者唯色在FB发布的一则西藏僧人自焚消息，被FB删除并给出了通知。随即，旅美作家廖亦武连续在脸书测试发布敏感图片，很快其账号被冻结。此消息传开后，更多中文用户选择离开脸书。一位推特用户表示：“我们费力翻墙就是为了抵达自由之地，畅所欲言，如果境外平台都不能保证我们的言论自由和私人信息安全，翻墙的意义何在？”

这的确是个问题。GFW造就高成本上网，浏览和传播都背负着越来越高的代价和危险性，这种状态下，如果翻了墙看到的还是学习粉丝团、新华社、习大大和中国梦，依旧被五毛水军追击，传播和发表观点一样有被查水表的危险，那么翻墙还有什么用？有网友献计：推特的五毛机器人是关键字触发而达到污染信息目的的，那么何不利用这点，夹带“关键字”“反向污染”。这看起来是个不错的方法，但基于能翻墙的大陆网民数量在减少，不知实施后是否能对庞大的水军阵营形成足够强的阻力。

不过五毛水军在外网的存在也有一个“好处”，能令用户轻易辨别在某一时段内哪些话题被官方定义为高度敏感。当局眼中的敏感等级往往和民众所认为的并不一致，而推特发帖时如果被大批水军跟随，则基本可以确认，该帖中涉及的话题敏感等级较高。

对价值观和认知

教育方面，被称为“愚民教育”的洗脑工程从幼儿园时期就开始了，到小学阶段融入课本的极权意识形态浓度逐渐加大，直到大学达至顶峰。还远不止教育，几乎所有具备广播属性的媒介都被充分调用来灌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影视作品、书籍文章、海报街景、甚至公交出租车上，随处可见。而随着网络的出现，真相浮出，迅速削弱了当局耗费数十年积累起来的“洗脑成效”，大批网民加入到“吐狼奶”行动中。于是，网络对洗脑的威胁很快被政府意识到，“洗脑阵地”也“与时俱进”起来。

历史，尤其是党史一直是当局意识形态的重要部分，历史在很大程度上已成为“政治工具”。当局声称“正确”的历史基本没有什么公信力，大批历史研究学者、以及在各种政治运动中受害的人士，一直批评中国依照意识形态写历史的方式，其中对近代史，尤其是1949年后的历史质疑最多。中央研究院院士、普林斯顿大学教授余英时曾表示：“中国大陆从1949年到现在没有历史，有的都是假历史，是为了政治宣传而造出来的伪历史。”

在微信公共账号上，一些暴露中共过去所犯的错误的历史网站吸引了大量读者。据上月19号官媒报道，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宣布关闭“这不是历史”（微信号：zhebushilishi）等133个微信公众号，给出的理由是“传播歪曲党史国史信息”。评论指：中共对中国民间的历史研究从来都保持高度警惕。前苏联和东欧共产主义政权倒台之后，中国社科院就做出“开放历史研究”是苏共亡党的原因之一得结论。自由亚洲发表了历史学者史东的分析，“象苏联和东欧共产党垮台，老百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还原历史真相。中国现在讲核心价值，其实都是宣传鼓动那一套。中国垄断历史，不仅对历史真相研究有害，对老百姓的身心也有害。”

翻墙越来越困难，大陆渠道的传播就愈发显得珍贵，无法翻墙、懒于翻墙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墙的存在或者不明白翻墙意义的网民，依旧不在少数。虽然官方意识形态宣讲的公信力已近冰点，但随着那些曝光真相的“狼奶催吐剂”被迅速销毁，对反洗脑还是产生了一定的阻碍——不信政府编写的教科书和宣传材料该信什么，对部分民众来说还是个问题。

美国之音中文网的报道指出，事实就是事实，伪装应该剥去，更不应以政治划线。中国互联网管部门对那些有利于党和国家形象的“正史”大讲特讲，对有损当局颜面的历史事实，则定性为“歪史”，并称“这些公号运营者，不仅违反移动互联传播的七条底线，违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也严重扰乱网络传播秩序”而予以封杀。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历史网站，引发了网民的不满。推特网友@xiaoya845 的评论毫不夸张：“如今的中国学生：台湾学生懂历史，更懂现在。香港学生懂现在，更懂未来。大陆学生既不懂历史，也不懂现在，更不懂未来。所以，台湾学生知道说不，香港学生知道说要，大陆学生习惯说‘好’。”

对时事真相的屏蔽更快速地妨碍了认知。世界上最大的新闻自由组织“记者无国界”在本月初发布的最新全球新闻自由指数排名中，中国位列倒数第五，比上一年还要下降一位。党管媒体治下，陆媒不论是否“正牌官媒”，其公信力都已极度下跌，新闻不自由直接反应了民众获知讯息的不自由、独立思考能力被逐渐削弱，这种渗透于一生的“环境化洗脑”无处不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各个年龄段的人，对不翻墙的网民影响更为深远。长期下来会有改变认知的可能性，后果相当可怕。朝鲜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未完待续）